迟到这件小事

初秋的下半夜，夜空的星月好像被即将出来的太阳烘溶了，化成灰黄色半透明体，往黑山头蔓延，黑山头被灰霾虚化了，好似地沟油里面的沉淀物。高二艺术2班的寝室闪现白炽灯光，侵没了大部分室内的黑，黑暗被吓得像老鼠见了人，毛发倒竖，七慌八乱地溜到宿舍的犄角旮旯避风头。这宿舍总共有男艺术生十二人，毕竟是秋天，忽冷忽热，所以个个都垫着凉席盖着棉被，既可御寒又可散热，真是功能齐全。在这个人造的白日里，无一人苏醒，也许是给黑暗熏陶太久，光明杀来也毫无醒意。

约莫过了十分钟，不知谁的床位响起铃声，徐徐才有两三处被子浮动，想必有人醒了，然而并无一人起身，有时候，的确像韩寒在《三重门》写的：“赖床比上床更有吸引力。”这时，后门处忽然有个睡上铺的学生猛然惊醒，掀翻被子，迅速将它折叠完整，跃下床，穿着好鞋子，梳洗完毕出门去了，此运作方式，是他事先设置好的。这学生，呆头呆脑，但遵纪守法；为人冷淡，但成绩好，他是许多师生眼中的好学生，他的班主任杨启明老师也经常对同学们说应以他为榜样。他把小学老师对他说的那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警世名言牢牢记住，不易忘却，自从那以后就开始以为自己是只鸟，每朝天微明鸡未叫都已经先起了床——其实这学校没朝有鸡叫，因为附近没有养鸡，虽然本县城有几家鸡店常有城管沓来叫，但本县城管部门早已禁养家禽，倘若有人在此养殖些鸡鸭，最终也许会似东莞扫黄般，被有关政府部门清扫个精光。

这时一个又一个再一个学生陆续起床出门去了，彷佛下雨前的蚂蚁。最后剩下每朝起得最迟的钟子泽仍未起，闹铃响了好几次又被捺灭，忍住不睡，忍不住又睡了。待到楼下教官吹哨警示准备要关锁宿舍楼大门时，子泽才徐徐坐起身，睡意未泯，睡眼惺忪，满面疲倦，加上先天的沉重眼皮，一望而知是个睡货。身心疲累，昨天忙一天到昨晚十一点才放学，放学后就用看动漫《不道德的秘密》，近日传闻这动漫不日会被禁，子泽恨不得想要一夜之间看完，看到三更半夜才愿睡，现在六点半多又要起床了；心也闷累，枯燥的生活，乏味的课堂，每天重复做着同样且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的事，过着不知是奴隶还是机械人般的生活——中国人素爱冒险，因为许多行径恰如美国哲学家艾瑞克·弗洛姆所说：“在过去人们面临的危险是变成奴隶，而在将来危险是人类可能变成机器人”

当子泽站起来时会发见他头大而身细，眼大而嘴细，活像日本漫画里小孩子的绘法，然而他素有一块画漫画的料。

大约刚上小学，钟子泽便开始对漫画着了迷，常常课堂看漫画书，时而对着临摹，回到家里不是看动漫电视，就是看静漫画书。其实他岂不觉得静的不比动的好看，只不过是当他看动漫电视时经常遭到其父苛责，抢走遥控器，甚至有时也会遭到打骂，因为他家只有一台电视，父亲要经常看的。“阿泽，七点到了，遥控器拿来让爸看联播。”出于孝，子泽只好顺，经常如此，所以很快习以为然，最后被训得几乎全听父亲的话，其父好比官员了升了职，怡然自得，认为孩子懂事，孝顺了，好不舍得再用威严压迫儿子，出钱购买《新世纪福音战士》、《死亡笔记》、《妄想代理人》、《萤火虫之墓》、《叛逆的鲁鲁修》等他常看的漫画书给他，以书鼓励，子泽感受到父亲的大爱，开心得险些心都开了，连动漫都吝啬得不怎看了，在家在校经常捧着漫画书看，时而也会对着临摹。有一回上着课，老师忽然发见宏昊在下面双眼盯视着自己裤裆尤为入神，不时发笑，心想这孩子竟敢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看自己的小鸟成何体统，看不过去了，疑惑且愤然地前去探个究竟，见到子泽果然是注视着小鸟——但那是漫画《X战记》中的人物“桃生小鸟”，这漫画书被他安放在大腿面上看，老师才发觉自己想歪了，连忙没收了他的漫画书，要求他罚站几节课，再返还给他。这样的事例在他小学时光里已是数见不鲜。

漫画固然是愈画愈好，三年级时还参加学校举办的什么书画大赛中荣获过一等奖，老师学生们开始对他另眼相待，有同学称他为漫画家、漫画天才，子泽真觉得自己是漫画家，愈来愈清高，可这清高也是自信的表现，这自信又是能力的反映，有时他不临摹，凭空也能虚构描绘出几个漫画片段，生动形象，惟妙惟肖，使人赞服不已。同时也得到一些女同学的媚眼，暗恋上他，子泽这孩子，性格内向，言行拘谨，仿佛将自己的春天的心埋葬于冬天。他跟过几个女同学有过暧昧，互有情意，但终不能升级为恋爱，感情好比一棵树，彼此往树木拉锯，日子久了便彼此渐渐失去了最初的感觉，直至断然。曾经有几个女同学陆续性中意过他，除了不好看的子泽也中意她们，那些他喜欢的也喜欢他的女同学长得都清纯可爱，不失华丽，可是最后呢，子泽经历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渐渐发觉没有先前那种感觉，仿佛购看中了件衣服，订了单而搁在一边尚未付款，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发觉这衣服款式不顶流行时尚了，便取消了订单，不仅没感到遗憾，反倒觉得分外侥幸。

现在呢，虽然未满十八岁，然而身边许多同学的初恋早没了，子泽即便想恋爱，也恨晚，仿佛傍晚买水果，全是被挑剩的，摸过的，色泽不顶鲜艳，形态不太丰润，味道不够甘甜，自会有些自怅自悔。小学到初中都忠于漫画，着迷于漫画，彷佛Titanic神秘沉没，自拔不得，导致成绩好比船里的小孩子，再怎么也长不高。

据说考不上好高中，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钟子泽在初三时忽然醒悟这句箴言，犹如清夜闻钟，或当头一棒，且补加一条论断，找不到好工作就赚不了大钱，也就娶不了好妻子。他认为学位的高低就是学问的高低；文凭就是一个人的文化凭证，但是现在自己不学无术，前途好比穿插在云雾里。初中接近尾声之际，发奋抱佛脚搏个高中学位，告别漫画一段时间，专攻学科，同时也使用了教务主任传授给同学们的学习宝典：要像狗一样的学习。钟子泽觉得，学习不仅要狗的“狂”，最重要的还需要“机械效率”，所以他决然要变身美国战斗机械狗“Bigdog”去学习。比书呆子更甚的莫过于书疯子。

中考结束后，接到成绩单，侥幸没有抱中佛屁股，刚上本县高中的分数线，子泽忽然快乐似神仙，正合唐诗《登科后》里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绝句，不时到同学面前摆绩，同学不想听也要讲，好比一些政客将自己的空头大话印在教科书，供给学生们死记硬背，由于一知半解，同学见到子泽这行为，多少会感到有些鄙夷，毕竟跟自己也不相干。其中思想品得满分100考得89分，班里排第三，子泽觉得想不到自己的品德这么好思想也这么深，春风得意之时想到数学跟英语考得却不理想，情绪转为秋风失意，听说学好英语要有好记性，学好数学要有严密的逻辑、敏捷的思维，子泽因此怨恨自己记性差，思维笨，有些卑微，但无论如何，一切还是上到高中再打算。

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如果在高中报读文理班必然是无法混下去的，子泽意识了这一点，于是决计报读艺术班，立志做个漫画家。但是呢，认真念了一两周，坚持不下去，好比中国历朝，盛极必衰。子泽曾跟同学埋怨过说是这种教育制度不合适他，他说这话的神气，好像还要教育适合他一样。高二分科，他当然是报读美术了，虽然他也同意别人说艺术班是差生班这话对，艺术生经常遭到文理科生的冷落和看不起——因为在高中，学理科的瞧不起学文科的，更瞧不起学艺术的，学文科的也瞧不起学艺术的，以此类推，艺术生没有谁让他们瞧不起了，所以上文化课时比较无聊、散漫。子泽觉得那些成绩好的学生瞧不起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文化程度比他们要低——因为自己文化分很低，不仅如此，纪律性也差，是许多老师同学眼中的“差学生”。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学美术竟然没有漫画这门，使他“有货卖不出”，想保鲜又难，只好等着变质，那些什么几何体静物素描让他画得烂不忍睹，于是他的绘画水平无奈地被定位到班倒数。此后子泽似乎荒废学业、差点自暴自弃、精神经常扉靡，夜阑人静玩，日头上课时睡大觉，也画些漫画，但即使漫画画得多好，也得不到同学们的敬意和羡慕，几乎一致认定他漫画得再好也考不上什么大学有什么用。因此，这足以见得常常迟到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子泽含了若干片硝酸甘油片走出了宿舍楼大门，这时天空愈加灰暗沉沉，落了些雨，清晨的秋雨清凉而且细嫩，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还好不像正午时的雨，仿佛春色已老的婆乸，总给人的印象是腻闷的。雨丝脆弱，似断难断，一掉落地面便化为乌有，子泽没伞，无论多想返回去拿，时间总是不够的，况且已经锁关了大门，把守宿舍楼门口那个脸型瘦长眼睛圆大的教官态度又不好，犹豫半晌，还是不返。他看了时间，距上课已经不到一分钟，路途才走了五分之一，迟到的念头在他脑里仿佛寄生虫似蠕动，打消不得。子泽知道要加快脚步了，虽然身子瘦弱，还顶着个大头，脚步依然那样轻盈，那样灵活，如同一只幽灵，跑到半途有余，铃声一响，子泽怨愤，学公共汽车忽然排气，有种下载文件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忽然断的憋闷感觉，然而他并未因此放慢脚步，反而愈急促，似乎以为还可以赶得及似。

不多工夫，赶到教学楼，感到呼吸异常困难，爬到三楼梯半截时，忽然发见几个人在那，近实远虚，近大远小，近见朱大春级长的背面，高大魁梧的立在眼前，清晰可见，其背面的背面是若干个学生，几乎全是艺术生，仿佛驻在麦田里的稻草人，动弹不得，旁边是一张学生用桌，孤单可怜地立着。照例黄大春级长并非每朝有闲来捉迟到的学生，如今不幸遇到了，子泽畏避不得，但见到有伴，又放心了好些。当他走到朱大春级长身旁时，朱大春级长用犀利的眼睛扫描了他一下，子泽望着他，仿佛对照着凸面镜，顿然发觉自己矮半截。

朱级长利用警察的语气审问子泽为何迟到，子泽不屑的解释因为下雨。级长反驳下雨不为借口，子泽聪明地用思想再次辩驳：“たわけもの，当然不为借口，那是原因，でぶでぶ、ぶよぶよ。这话半日不汉，包含不雅之词，幸而没有从口中漏出，只播放在脑里面，当是说给自己听，大有《琵琶行》里的千古名句：“此时有声胜有声”的韵味。子泽服从级长的要求在台面的本子填写自己的名字，移步到其他迟到者的身旁。

这朱大春级长的名字从小到大都被人当作开玩笑，有人叫成“朱大蠢”，有人叫成“猪太蠢”、“大蠢猪”、“猪猪侠”等等。朱大春级长名义上是文科级长，可是现在艺术级也规定名义上是属于文科级，两个年级里最高管理者，可称“二”级长。朱大春级长头细身壮，这一点竟跟子泽相反方向生长，天生的对头；头发虽然梳背头，前方已微秃，大耳朵，黑色大框眼镜，外加两口大鼻孔，顶着个啤酒肚，像一个有脚的不倒翁，或者一头怀孕的山猪乸，更像戴眼镜的蛤蟆。硕大的他，看上去年龄也有四十岁人了，不过倒不干瘪，身子高大、皮肤嫩白，象征着教育局富有，校领导待遇好，足够资格做该校教师招聘信息广告的代言人。而其他几位学生却瘦小而且干瘪，表示寒窗苦读，学富五车。

“给我站好了，别动！”朱大春级长发这命令的语气，要比古时候衙门大人命令草民跪下时的语气的浓度强多了。

“你，把脚放好来，叉着脚像什么样啊？蛤蟆一样”朱大春级长叉着腰叉着脚指着子泽边命令边自问自答，其余同学忍俊不禁。“好笑是吧？好不好笑？迟了到还不觉得丢人现眼？艺术生真是——唉！”这话留空，好像世界上没有一个词语适合形容这帮丢人现眼的艺术生，所以叹息。子泽藐视一下级长，缓缓收收双脚。朱级长觉得还是不满意，道：“手放好，身挺直，都军训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是站姿吗？懂不懂得尊师？军训什么用”

子泽无可无不可，只好听命。

“你们还笑？等一下我让你们站到一两节课，看你们还笑得出！”这话果然生效，学生们的微笑缓慢地转而为好些鄙夷和木然。子泽脸上添了无奈，心里增了恨意，好不自在地按照他的意思站笔直了，心里却暗骂级长，骂的意思是要跟朱大春级长的母亲发生不雅行为。朱大春级长微笑，似乎听到了无声的骂语，颠覆了声学，信手从裤袋掏出一块铜色外壳的，是iPhone5s，点一点屏幕擎起将摄像头对准学生们。学生们的反应虽慢，但也明白是要拍自己，索性转个屁股向给他，仿佛要把自己的屁股献给级长拍，皱头眉下，神色顿时变得暗沉好些，子泽有些不快，想级长这样做好像是不对的，可是哪里不对呢？拼命追思，恍如梦醒思梦，想到初中思想品德有关于什么权的，哦——肖像权，幸好没全忘掉，这大蠢猪级长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了，八嘎。

“你，你真要这么做？”子泽问道。

“嗯，有什么问题？”朱大春反问道。

“这样不是侵犯了学生的肖像权么？就是——没有经过我们允许就拍——”这话好比此时他的心一样不够稳固，子泽说时声音都有些颤。朱大春认为这孩子有这个意识还算不错，自己好像也碰上了钉子，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个锤子，怕什么钉子？微微一笑，阴险的笑神似伏尔泰的石膏人头像，放慢语速驳道：“肖像权？你政治是怎么学的呢？你看人家过马路闯红灯都被拍照啦，难道还需要经过同意么？去商场买东西，不是也被拍摄了？你难道要跟商场老板讲理？警察巡逻时怀疑你而拍你难道不应该？对不对？”子泽默然不做声，心想自己理直气壮提的观点薄脆得好比气泡，经不起一问一触，不攻自破。

共 680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文章以钟子泽为主人公，讲述了以他为中心的校园生活，写出了一段青春孩子们真实的成长生活。从这篇文章中，我们感受到了真实的校园生活情形，看到了真实的住校生寝室里的情状。值得注意的是，文章真实地描写的钟子泽等人的学习状态和结果，以及校园生活行为，是能给我们以思考和启迪的。文章叙述故事流畅，描写的人物形象鲜明，用青春语言讲述故事，对喜欢这类故事的读者来说，是有吸引力和可读性的。【：春雨阳光】【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2: 5:20 文章把主人公的学习历程、学习态度以及生活习惯态度，都非常清楚具体地表现了出来，带给读者的思考也会是多元的。对严肃着，他们会对主人公选择鄙视，作为反面榜样；作为一些青少年朋友，他们可能会把这看着帅气潇洒而模仿 语文教师